卷五十 戊辰

位淚泉傾。斯文謬荷推先達，知己方將託後生。詩有未招魂旅跡，感深不見面交情。〈君緣事遣戍烏魯木齊，從奎林將軍處得拙詩，歸遂謁我定交。〉可憐繡谷齋前酒，猶記清談到五更。

    閲竹葉菴遺集

    三年京邸共挑燈，遺集差欣入剡藤。走觸醋瓶原是癖，覆來醬瓿有誰拯。詩文須到重翻板，名姓焉能久繫縆。放眼藝林聊一笑，才人何限氣飛騰。

    追悼杭杏川白峯廷宣潘震峯諸友皆少時同學

    忽忽前塵六十年，書窗課藝共加鞭。忍飢尚剔孤燈火，支冷羣依一片氊。有友五人惟我在，閲他三世望孫賢。東干故舊今誰是，每到徒增淚泫然。

    忽夢重守鎮安感賦

    久無夢到日南春，忽漫之官撫舊民。白首重來誰識我，青山無恙尚迎人。欒公社在香猶裊，馮婦倉開粟已陳。好似令威華表鶴，小遊仙去認前塵。

    白荷未殘黄葵又綻戲咏

    雪白池荷正映欄，葵花黄又罨簷端。豪華欲傲王元寶，上有金盤下玉盤。

    浮榮

    明知聲譽亦浮榮，尚未甘爲腐草螢。當代更無毛子晉，他年誰輯趙明誠。送終自是兒曹事，作誄徒叨舊友情。只有詩文早流播，或堪塵劫駐微名。

    即事

    五月扁舟到暨陽，茶瓜清坐但迎凉。蕭齋不覺居停久，見了秧青又稻黄。

    其二

    間庭半畝水之涯，雜卉羣芳總麗華。來是將開去將謝，此行端似爲看花。

    觀噶都閫校獵

    霜落秋高校獵時，平蕪草薙正堪馳。鼻尖出火鈴追犬，耳後生風箭叫鴟。壯士功名三尺劍，將軍號令一竿旗。多慚壁上閒觀處，不及周阹一健兒。

    暨陽野望

    客居恬適漸忘家，小憩郊原倚杖斜。江上無風三尺浪，山中有歷四時花。勤更單夾暄凉服，預識陰晴曉暮霞。又是秋成黄落候，相從野老話篝車。

    自嘲

    衣食無憂只讀書，不知此福怎消除。祗應老罰飢腸吼，饞向陳編拾唾餘。

    獨夜

    神清宵不寐，靜極動多連。氣盛蛙鳴鼓，聲微鼠數錢。薄綿催簟換，小炷助燈延。尚有關心事，朝開幾朶蓮。

    老態

    老態真堪笑，徒行亦覺勞。齒危咀代嚼，膚燥浴當搔。覿面呼名悮，拈題數典逃。只餘詩律細，尚耐析秋毫。

    其二

    醫老將何術，隨時自節宣。書惟看大字，詩不鬥長篇。少待飢纔食，多勞倦始眠。精神私自忖，尚可兩三年。

    俊兒隨侍久詩學日進喜賦

    客邸相隨久，詩功喜日新。老年無樂事，家學有傳人。何必金籯富，惟愁腹笥貧。滿門紈袴習，吾更與誰親。

    六言

    孝先任嘲便腹，坡老爭讓出頭。光燄不能萬丈，聲名那得千秋。

    向日葵應隨日移向而幹老頸粗難于旋轉戲題

    徑尺花含向日誠，夕陽斜照合西傾。誰知老去仍强項，不要橋傳抝項名。

    金風

    閒向東籬玩物華，化工消息在萌芽。金風吹滿黄金色，叢桂園葵野菊花。

    吳門晤范洽園編修馮實菴侍御潘榕臯員外暨蔣于野兄弟

    訪舊重來七里塘，經年不見倍情長。何當老態三遺矢，還附名流一瓣香。相戒不談朝市事，得閒已淡利名場。暮年正要飛騰景，同看紅霞絢夕陽。

    俊兒以我年邁强進參劑其價四百八十換此豈吾輩所宜

    鯉庭奉我養生方，一擲千金付藥囊。少日已甘三韭菜，晚年翻飲獨參湯。固知毛裏關心切，直藉刀圭買命長。氣散則歸原順事，老夫心早契蒙莊。

    枕上

    何物消閒味，詩多枕上成。卻將詩索枕，枕又寂無聲。

    柳色

    暑退農功又築場，秋來一雨一番凉。隄邊暗換垂楊色，不是嬌黄是硬黄。

    近日作詩多用金玉字書以一笑

    玉白金黄色，非真亦壯觀。老方嚴戒得，窮僅免號寒。漫拾殘牙慧，爭嗤至寶丹。貧兒殊淺露，富貴在毫端。

    雜感

    忽忽流年髩已霜，閒從今古覽蒼茫。倖難青史虛名附，老剰黄花晚節香。九品班聯誰屈指，百年人物遞當場。蓋棺自有公評在，何論江湖與廟廊。

    年高

    年高多閲歴，責獨重儒門。士要窮能固，人非爵始尊。讀耕原祖訓，飽煖總君恩。何物留貽久，田家老瓦盆。

    詩壽

    耄齒尊鄉黨，虚名主坫壇。苦吟三折臂，强飯一加餐。世要詩何用，人惟壽最難。有詩兼有壽，敢復歎衰殘。

    活計

    活計銖銖積，堪資一笑咍。死何妨速朽，生不食嗟來。北海文爲富，〈《侯鯖錄》：李邕碑八百。〉東坡儉養財。〈《清波雜志》：東坡食不重肉，云惜費以養財。〉如今亦遑恤，且醉眼前杯。

    葛屨

    老來服飾漸癡顛，那復趨時學少年。着了羔裘仍葛屨，爲他步履較輕便。

    靜觀

    從來風月屬詩家，惜未潛參迹象賒。聚散不常雲出岫，早遲有信樹開花。鬼無靈爽憑何祟，物有菁英肯不華。尚愧觀梅少師授，難將易理洞幽遐。

    煖足用溫水貯錫盂入被中可逹旦不冷昔黄山谷名之曰腳婆今俗呼爲湯婆戲咏

    一斗溫泉貯錫盂，勝他黄嬭夜相娱。〈書引睡曰黄嬭。〉布衾絮薄堪伸腳，〈二字見《新唐書·周智光傳》。〉紙帳花寒不結趺。褻過牀邊安虎子，〈褻器。〉煖逾被底睡貍奴。〈放翁詩：「夜長暖足有貍奴。」〉老夫正得女妻樂，不許稱婆要改呼。

    肩輿拜客憫輿夫勞瘁適食盒中有炙糕各賞三條書以一笑

    雇得籃輿拜客遥，炙糕慷慨賞三條。輿夫不敢嫌慳吝，自笑朝來腹太枵。

    無詩

    每日躭吟到日西，幾於搜及角中鼷。只愁明日無詩句，即此無詩又一題。

    高麗紙

    紙高價貴耐研摩，磓熟輕綿賽衍波。陽面寫詩陰起草，費錢轉覺省錢多。

    秋分後天氣已凉忽復大熱

    秋冷復驚暑，渾疑節候差。幾如回馬箭，仍障辟蚊紗。白落荷無瓣，黄蒸菊有華。笑同新米價，已賤又增加。〈近日事。〉

    行園

    年年思養靜，今始得閒身。已捨無窮願，誰爲不死人。泥沙分土性，草木驗天真。不向羣芳探，焉知景物新。

    東籬

    東籬半畝薙蒿萊，散步消閒日幾迴。蔀屋何嫌非館閣，桃源豈必有樓臺。花無名字因心造，客有詼諧笑口開。詩料平時久忘卻，誰知收召也還來。

    花留客

    雇得歸舟泊水湄，庭花連夕發妍姿。憐他似欲留儂住，臨别匆匆爲改期。

    歸舟

    楊舍城南一葉舟，滿途黄葉已深秋。西風自是無情物，催我遄歸不少留。

    山塘

    山塘風景浩無邊，綺麗人工奪化權。到此自生遊冶興，來時况值豓陽天。香籠雅座三層閣，酒溢行廚六柱船。勝地只嫌脂粉氣，五人墓亦佔花田。

    過杭白峯之墓

    少年同學最關情，重過荒郊宿草塋。死已無知何麥飯，生雖有食只藜羮。書窗共硯論文夕，蕭寺聯牀聽雨聲。他日九原相見處，可能還作舊嚶鳴。

    歸途

    半畝庭齋百卉菲，客懷欲别轉依依。幾同夢澤留居久，〈見《李太白集》。〉笑比和林避暑歸。乳燕經秋空壘去，鷓鴣向暖故山飛。候門遙識孫男女，先認衰容較瘠肥。

    饞口

    饞口連旬負老饕，有時淡食到溪毛。歸途預擬羅鄉味，黄雀青魚紫蠏螯。

    耳聾

    我昔耳最聰，萬籟攝呼吸。審音師曠傳，奏曲周郎識。食葉聞蠶聲，搘牀數龜息。有人語隔垣，往往防聽竊。如何近年來，若有物壅塞。初投石谾礲，旋閉關隔閡。對面語不知，惝恍以意測。但見遶梁塵，豈解霏玉屑。偶然話不投，輒欲摑其頰。古有王晉卿，壯年患此疾。東坡爲發怒，向耳大嗔喝。勒限三日痊，過期便當割。果然翊日瘳，不煩社酒力。〈見《侯鯖錄》。〉我耳獨不然，五官遂缺一。由來氣盛衰，默有司嶰律。少壯扃易開，枯槁窒難豁。只好作難陀，返聽叩虚寂。世務紛蜩螗，聆之本何益。少聞殊省事，放翁言破的。從此長杜門，一概謝喧聒。

    分産

    九廗?房六頃田，兒孫各自起炊烟。多慚我已無家計，猶問街頭米價錢。

    其二

    腹不愁飢體已溫，出身誰復記寒門。他年不把青氊賣，便是吾家好子孫。

    少睡

    十二時中神影形，三時瞌睡九時醒。如何即此三時内，又被南柯攪不寧。

    其二

    漫說高踪寄隱淪，北窗一枕苦無因。輸他童子垂頭睡，翻作羲皇以上人。

    和保堂甘露寺咏李德裕之作

    千步禪林列岫環，衛公曾此躡孱顏。杖無方竹留蕭寺，〈公以方竹杖贈寺僧，僧圓而漆之。〉泉有中泠敵惠山。〈公在長安，用水遞致惠山泉。〉口福想應羊食盡，〈《清波雜志》：公應食一萬羊。〉羈魂難附鳥飛還。〈在海外有詩：「獨上高樓望帝京，鳥飛猶是半年程。」〉倘恢相度消朋黨，千載英名孰許攀。

    見贖衣者戲賦

    一夜霜寒贖敝衣，贖來便在櫃前披。看他顧眄自雄處，回去居然衣錦歸。

    黄雨歌

    桂花開過，飄落如雨，竊彷桃花紅雨之例，名之曰黄雨，戲作短歌。 桃花亂落如紅雨，雨?太粗殊不似。凡花黄者多不落，秋菊落英寓言耳。木樨謝乃落紛紛，灑地秋霖正可擬。青天白日淅瀝來，不用青凉繖遮體。布金焜作祇洹宮，撚蠟散霏?利市。嬴得風姨也帶香，并疑月姊真潑水。桂林一枝定誰折，〈時諸生方鄉試。〉黄色上眉先報喜。紅雨新翻黄雨歌，數典不妨自今始。

    觀化

    註釋蟲魚愧大家，豈知天咫驗萌芽。鐵鞵踏破春難覓，葭管吹來物自華。水力不濡鳬鴨氄，〈鳬鴨入水，氄毛亦不濕。〉人工能變鳳雞花。〈鳳仙雞冠灌溉勤，自能變色。〉眼前何一非新意，猶只恒河裏一沙。

    患痢不能夜起彷小兒灰袋襯入被窩以防泄瀉戲咏

    納汙不藉厠牏功，一袋寒灰襯被中。此是孩提需用物，我今真返老還童。

    五更

    五更心事把人驅，總爲虀鹽計有無。枕上詩成都不管，雞鳴起作跖之徒。

    寄祝費筠浦相公七十壽

    黄扉添報海籌長，移築沙隄禁苑旁。萬里封疆膏雨澤，九層霄漢福星光。壯猷識遠綜軍國，宿望年深重廟堂。轉眼新春開八秩，會看廿四考汾陽。

    其二

    帝優耆輔湛恩波，十賚榮光爛絳河。鸞輅出巡頻掌鑰，鯉庭接武又鳴珂。漢司空本三公貴，文太師曾九十多。眷注愈深肩益鉅，遥知難謝髩絲皤。

    重九前一日管公祠看菊

    世人共愛春花妍，豈知秋花更穠麗。吾鄉近年菊事繁，園戶俱工馬塍藝。連畦幻出冷胭脂，五色斒斕無不備。醉楊妃與粉西施，譜入羣芳立名字。遂使陶籬高潔姿，也逐時趨染肥膩。吾特取其晚節香，不與羣卉共榮悴。春花從無百日紅，兹獨能耐風霜厲。不見初白查翁詩，曾接早梅插同器。